第十七章 他乡的日出

      

       王鸣的小姨的家是在一个小区里面。下了公车,又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了很久,才到了小区的大门前。王鸣的小姨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女人,眼神里永远透着友善宽厚的光芒。初次见面,夏月觉得有些拘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题来打发时间。幸好王鸣的小姨还算是一个健谈的人,老是微笑着问长问短。从家里的天气到农作物的收成,从夏月辍学的原因到和王鸣的友情,从王鸣进入县城一中到夏月前来打工,王鸣的小姨总能够找出一大堆话题来,于是夏月也便找到了说话的空间,减轻了自己的拘束感。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说话干脆,看上去很干练的年轻女人,夏月有一种想喊“大姐”的冲动。

       王鸣的小姨把堆放着衣服、箱子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腾出一个铁床来,安顿下了夏月。然后,她就给王鸣家打了电话,说人已接到,请放心云云。她额头上渗出了些汗滴,背部的衬衣有些浸湿。夏月望着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滴和被汗水浸湿的背部,想说一些感激的话来,到了嘴边却没有开口。当太想感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最重要的是从语言中透出的那份真情和由眼神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激。这时的夏月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嘴角微笑着,默默地望着王明的小姨忙碌不停的身影。

       “夏月,我要出去上班了,冰箱里有东西吃,你先找点填饱肚子吧!中午等我回来做饭。”王鸣的小姨抛出一句话,关上门走了。

       深圳火车站,之所以没有被那中年男人骗去,是因为运气,因为智慧,更是因为一颗乐于助人的善良的心灵。如果不是想先和小天使一起找到她的爸爸,恐怕纯真善良、少不更事的夏月,如今已在那中年男人的魔掌之中了。夏月呆坐在床头,回想着刚刚过去的一幕幕,回想起热情温柔的王鸣的小姨,回想起牵起爸爸的大手离开的小天使,回想着在火车上给她让座的河北大婶,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对人性、对这社会。好人一生平安:夏月心头默念道。

       夏月觉得眼前突然变得十分光亮。她抬头望去,一束阳光正穿过透明的窗户玻璃,慷慨地投射过来,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夏月全身沐浴在白色的光线之中,感觉暖洋洋的,凌晨的冰冷感已悄然退去。夏月兴奋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窗户前,轻轻地推开玻璃,把头伸到了窗外,一任这可爱的阳光恣肆地把她团团包围。夏月沉浸在这突然而至的感动之中。

       有人说,人在太幸福的时候会更易于回想起曾经的伤痛,但同时也是在开始淡忘这曾经的伤痛。夏月抬起一支手臂,遮在额头上,朝窗外望去,高高低低、林林总总的建筑物不规则地竖在这片土地之上,接到上的行人抑或车辆像蚂蚁一样在围绕在建筑物周围的道路上爬行:王鸣小姨的家在第十二楼。夏月欣赏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图画,想起了自己不幸的童年岁月,想起了她不幸病逝的母亲,想起了县医院手术室那白色的床单。她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过往的伤痛,已开始远离自己那颗年轻的纯真的活泼的心灵,渐渐隐退于回忆的书架之上。夏月觉得,自己突然获得了一种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和勇气,她好想把双手做成喇叭筒状,放在嘴前,然后大声地喊叫几声,哪怕因此而沙哑了喉咙。但她最终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她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激情和感动:双手捂起脸,回到床头,任泪水决堤般地疯狂地倾泻下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呢?是太悲伤了吗?没有啊!是太感动了吗?可能是吧!那为什么不笑反而哭了呢?唉呀!看我怎么这样……夏月哭着,脸上却挂着顽皮的笑意。人呢,也真奇妙,两种表达完全不同感情的表情,却可以完美的掺和在一起,表达出另一种更为复杂、更为真诚、更为强烈的感情。

       哭了一阵子,夏月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赶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想找一个洗手的地方。她朝和刚走出的那间房并列的一间房门往了一眼,走向前去,轻轻推了一下,没动,门应该是锁着的。夏月又朝房门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新的门画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个倒贴的“囍”字,通过这一和老家相似的风俗,夏月意识到这个房间应该是王鸣的小姨的结婚时的新房也就是现在的卧室。夏月庆幸地回过头来,朝客厅了扫视了一圈:立在墙角的绿色油漆的一米多高的冰柜、一排红色的漆得发亮的矮柜、依次放置在矮柜上面的电视机、VCD播放机到两个黑色的大音响,再到被关着的安全门,再到宽大的拉地窗户,再到挂在墙壁上面的占了大半个墙壁的山水风景画,最后把视线听到了一个开着的房门上面。夏月朝里面望去,看到一个立在台面的气罐,目光往上移动,看到了一个圆圆的砧板,上面的墙壁上挂着抽油烟机。夏月正准备抬脚去厨房找水,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光亮的乳黄色的大理石地板。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进来时,脚上带的深黑色的泥土和灰尘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印痕,遂不十分明显,但于这室内洁净典雅的环境格格不入。对此,夏月觉得十分愧疚和不安。她踮着脚跟走进厨房,发现往里走,又出现一个小房门,虚掩着,这个应该是厕所了:夏月心里捉摸着。因为无论家境贫困还是家境富贵,厕所就像厨房和床一样,是一个家庭不可缺少的,要不就不能称其为家庭。夏月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米白色的小门,看到地上安置着一个白色的盆状的东西,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淋浴的喷头:这一切是夏月所熟悉的,因为在王鸣县城里的新家里的厕所里,几乎有着和这里同样的布置。靠外的内墙上,挂着一个镶嵌着一个大镜子的梳妆台,下面一个白色陶瓷的洗手台。夏月缓缓地拧开洗手台上面的水龙头,白花花的自来水像气球外泄的空气一样倾泻了出来。夏月晚下腰去,把脸凑了上去。洗了脸,但又一个难题出现了:用什么擦脸呢?夏月望着挂着墙壁一侧的一黄一蓝两条毛巾,不敢伸出手去拿:显然,它们都有了确定的主人,王鸣的小姨和她的丈夫。她看到一个被冷落在一旁的纸筒,于是拉了几截纸出来,擦了擦自己的手和脸颊。这真有些狼狈:夏月心里告诉自己。

城市和农民有着诸多不同。如果住惯了农村而突然来城市生活,那刚开始的生活肯定会觉得很不自在,要很久才能适应过来;反之,如果一个住惯了城市的人突然去到农村生活,虽然他会感到新鲜,但更加会不适应,要更加长久的时间才能适应。这些不同的生活习惯常常可以从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发现出来。比如解决大小便的地方,农村通常称之为茅房,再文雅点就叫厕所,再没有别的听上去更为体面的称谓了。但到了城市,厕所便加了其他的功能,比如洗澡、梳妆等(再大点还可以洗衣服)。于是,厕所再不合适称之为“厕所”了,都改叫了“洗手间”,厕纸也改头换面有了统一的新名:“卫生纸”。这些可谓是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的生动写照,也造就了所谓乡下人和城里人的不同个性乃至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永远用不到胶鞋,而胶鞋在农村缺必不可少。如果让夏月来说,她还会补上一句:城市里没有土路,下雨了也没有泥巴,永远不用打赤脚。以前在家里,只要不是冬天,一旦下了雨,肯定要打赤脚去学校的。但在城市里,道路永远是那么的平坦,那么的坚硬,即使倾盆大雨,叶不会有水洼,也不会有泥泞,因而不用打赤脚。当然,也用不到胶鞋,而它在农村却是人们雨天出行的奢侈品。

夏月这样的年龄,是极其渴望知识滋养的季节。她从一到县城就感受了很多新奇的事物,极大了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农村是没有通电的,还是用老祖宗留下来的照明方式:油灯,照明都这么简陋,更谈不上看电视了。但王鸣以前在乡镇住的时候,家里就有电视,到了县城里去住,夏月又见识了那个漂亮的洗手间。这一路上,夏月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大婶交谈,第一次有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小天使,第一次差点给人拐骗,第一次看到涂满绿色图案的中巴车,第一次走在深圳这个大城市的街道上,第一次进了装饰的如此豪华高档的家庭,第一次享受到了他乡阳光的沐浴……夏月觉得,自己长了大见识,就单单这些见识来说,此次外出的决定就已经值得了。

夏月回到那间王鸣的小姨为她临时收拾的房间里,坐在床头,打开了装着书本的帆布包。她小心地抽出一本出来,慢慢地翻开,看到了那两张大团结,只见它们被平整地压着,乖乖地躺在那里,等着主人的享用,发挥它们的人生价值。夏月又把书轻轻地合上,照原来的位置把那本书塞进了包里。

夏月听见房门响动的声音,心里开始怦怦地跳起来。她刚转过身朝安全门望去,王鸣的小姨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的或白色的塑料袋,走了进来。

“夏月,我买了菜,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呵呵!”王鸣的小姨熟练地在门口脱了鞋子,换上了一双布料拖鞋。

“嗯!……”夏月这才意识到王鸣的小姨刚才收拾房间时是换了鞋子的,看到自己依旧穿着那双粘满了泥土和灰尘的鞋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双鞋子还是三月三庙会时,奶奶给买的帆布球鞋。

“没事,呵呵,晚上用拖把拖一下地板就行了!”王鸣的小姨仿佛意识到了夏月的窘态,很善解人意地朝夏月说。

“阿姨!我!…….”夏月更加不好意思了。

“呵呵,丫头,没事,刚到这里有些不适应吧,慢慢就行了!既然你和王鸣是好朋友,那她的姨妈也算是你的姨妈了,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呵呵!”王鸣的小姨穿过客厅,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了厨房里。

“中午……中午王鸣她姨夫不在家吃饭,他有事要开会,晚上才回来。”

“奥!”夏月不知道该把自己那有些不知所措的身子放在那里,只好回到了自己那相对熟悉的小房间。她正担心着将要下班回来的未曾谋面的王鸣的姨夫出现呢,阿姨的话减轻了自己的紧张不安。阿姨还真的是待人体贴入微:夏月心里装满了感激和感动。

王鸣的小姨的厨艺还真不错,不亏王鸣说她小姨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半个小时左右,客厅的圆桌上已摆满了饭菜,有荤有素。夏月用筷子就着米饭夹了一口,还真是色香味俱全。

“阿姨,你做饭好香啊!”

“呵呵,是吗?都是以前在家里学的!以前在咱们老家教书的时候自己做饭吃。这周今天还是第一次做饭呢!王鸣她姨夫常常不在家吃饭,我一个人也嫌麻烦,下班了老是去外面买点东西就凑合着吃了!”

“呵呵!”夏月被阿姨的坦诚感染,终于放松地笑了一声。

“听王鸣她妈妈说,你这边有认识的老乡?”

“嗯!

“那你打算……去找他们还是……?”

“我有一个老乡的地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夏月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小凤的地址。

“奥!先吃饭!”阿姨看到夏月想要起身,便示意她坐下。“夏月,那样吧,王鸣她姨夫回来,我让他帮你问问,看看哪里有招聘人的没?如果找不到,你再去找老乡吧,如何?”

“嗯!好的!”夏月孤身一人,身处异乡,难免会产生一些依赖感。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自然乐意。

晚上,夏月斜躺在床上,从帆布包里轻轻掏出了两本书:是五年级第二册的语文和数学。夏月心里想着: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制订计划,该怎样一步步地自学完小学、初中、高中乃至高中的课程。和王鸣相比,虽然没有正规在学校就读的机会,但我不能落后,更不能放弃!我要自学成材!夏月又从包里抽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这是她离开前王鸣送给她的礼物。夏月从王鸣手里接过后就放进了自己的包里面,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认真欣赏一番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一股青青的纸张和油墨混杂的特殊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学生们多么熟悉的味道,一闻到它,就觉得倍感亲切。笔记本的封面上画着一个背着大大的鼓鼓的背包在沙漠中徒步旅行的人,他只留出后背,看不到他的前半身,看不到他的表情。面对眼前漫无边际的沙漠,他感到迷茫吗?他感到孤独吗?还是他已沉浸在对他来说是趣味横生的旅行之中而忘却了沙漠的苍茫?整幅画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旅行者深身后的一行脚印。夏月注视着封面,看了很久,小心地翻了开来。令她惊喜的是,在扉页上有几行工整的钢笔字,那是她熟悉的王鸣的笔迹。

“鲁迅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一个勇士。看到封面上那个旅行者了吗?我希望你就像他,做一个坚强的永不服输、永不回头的勇士!

期待着我们能再次见面,那时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更加自信、更加成熟的夏月!

我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生活开心!

有空给我写信,期待你的好的消息!

你永远的朋友 王鸣!”

       夏月读着这几句意义隽永的诗句般的话语,心潮澎湃。心里默念着:王鸣!我的好朋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to be continuted...
时间仓促,文中有不足之处,真诚地希望大家能给予批评指正:)

posted on 2005-07-07 23:50 慧心雨 阅读(122) 评论(0)  编辑  收藏 所属分类: 小说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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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被作者在 2005-07-08 00:46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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