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场所的上海里弄解读
陈喆琪等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建筑学系(上海,200240)
作为场所的上海里弄解读
Analyzing the Place of Shanghai Li-Long Housing
陈喆琪 刘杰 林峰
Chen Zheqi Liu Jie Lin Feng
摘 要 尝试从空间设计的角度去探索和分析里弄场所中空间与事件的相互作用,对发生在空间中的活动进行定量的分析,得出定性的结果,并对作为场所的上海里弄存在的必要性进行探讨,对里弄场所延续的可能性提出展望。
关键词 里弄 空间 事件 定量分析
ABSTRACT Based on extensive investigation of Shanghai Li-Long housing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teraction of space and event in Li-Long by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methodologies, discusses the need of Shanghai Li-Long place's existence and the possibility of Li-Long place's continuance.
KEY WORDS Li-Long housing,place,event,quantitative analysis
中图分类号 TU-024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 1000-3959(2007)06-00-00
  里弄是上海百年城市历史发展中所形成的一种极富地方特色的居住形态。上海里弄的保护与更新早已不是新的课题了,然而当对城市历史文化及里弄物质空间表象的保护已经深入人心的时候,蕴含在里弄中的原有邻里结构、充满活力的公共生活等的重要性也逐渐为人们所关注。笔者在上海里弄中出生、成长,对其中的生活有着切身的经历与体验。在广泛走访了现存于黄浦、卢湾、静安等区的50余条各式里弄后,选取了其中4条作为研究样本,具体通过现场观察、现场计数、摄影记录、实际测量得出数据,对人的活动和里弄的空间形态进行分析,尝试综合建筑学、城市设计学和环境行为学的方法对上海里弄进行解读。
  样本一:东斯文里,上海现存的规模最大的石库门里弄;样本二:静安别墅,上海现存的规模最大的新式里弄;样本三:奉贤路68弄,普通的花园里弄;样本四:茂名北路200~282弄(德庆里、荣康里和震兴里),普通的石库门里弄。
  一 里弄及场所
  1 场所
  场所是一种有着人的活动的具体空间(place where people gather)。诺伯格·舒尔茨在《存在·空间·建筑》(●Existence,space and architecture●)一书中从存在的角度阐述了场所的本质:当空间单独存在,不与人的行为发生关系时,它就只能是自在之物,是单纯的一种功能载体,行为的诱因,信息的刺激要素和事件的一种媒介●[1]。只有当人在一个具体的空间中感觉到自在、愿意逗留并产生某种联想时,空间才会变成场所。因此,场所包含了两层属性:一是空间(space),二是行为事件(event)。
  2 上海里弄中的场所
  (1)里弄空间。里弄空间是由一组住宅建筑围合而成的,为主弄—支弄结构。在平面组织系统上,住宅以一院一组为基本单元,院与院作行列式的排列,一直行、一连串的院形成了支弄。于是,支弄的一侧通常是一个个石库门构成的连续场景,而另一侧则是前排房屋的背墙;主弄是由一片片建筑的山墙两两相对围合而成。由于住宅的朝向明确,通常主弄南北向通,支弄则东西向通。主弄和支弄合起来形成统一的整体,构成里弄的空间形态。打个比方,当我们以天空为顶,建筑看做是墙,一些住房紧张的家庭常常把日常起居等活动搬到里弄里来,以至于里弄有了和家中厅堂一样的功能,通常将其称为“公共起居室”。通过图底关系分析,可以得出4条样本里弄的空间肌理(图1)。
  里弄空间作为物质形态所研究的内容,可以归纳为三种要素:道路、边界和节点。道路是里弄空间的底面;边界是围合空间的建筑立面,包括院墙;节点是里弄的空间转换处,如城市道路与主弄、主弄与支弄、支弄与住宅前院等这些交汇处。
  以上的共性是确立本文研究空间要素的依据。而4个研究样本在形态上、尺度上等均存在着差异。例如,样本一(石库门里弄)与样本二(新式里弄)最显著的不同就是:前者保留着江南传统的高墙深院而后者已将其化作西式前院的低矮院墙;又如,尽管有着统一的主弄—支弄结构,但是样本四没有主弄,支弄直接联系城市道路。因此,差异性揭示了里弄场所要素之间的必然规律,是本文研究的重点。
  (2)里弄事件。里弄事件是发生在里弄中人的行为活动。根据扬·盖尔的理论,公共空间的户外活动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必要性活动、自发性活动和社会性活动●[2]。通过对里弄中活动的实际观察,将这些行为归类。必要性行为,如居民出入、日常杂务(洗衣、拣菜)等;自发性行为,如乘凉、健身、闲坐、看报等;社会性行为,如交谈、小商小贩的商业行为等。实际上,此三种活动有着明显的相互交织、相互融会,如洗衣或做饭时的聊天。必要性活动与社会性活动以各种组合方式融为一体,这是里弄活动的一个特殊性所在。因此,在这里并不认为必要性活动是抑制场所活力的因素,反而一部分的必要性活动是社会性活动发生的诱因。
  (3)里弄空间与事件的相互作用。里弄场所是里弄空间与里弄事件的总和。空间是事件的载体,事件反映着空间的性质,两者相互作用产生了场所。
  ①里弄道路与里弄生活。里弄道路作为里弄场所的底面对里弄生活的影响主要在于其宽度。各条里弄内,主弄均较支弄宽,且其相对数值相近,在1.3/1~1.7/1之间。但是,不同里弄之间弄宽的绝对数值相差较远。如设计上考虑到小汽车通行的新式里弄和花园里弄,其支弄的宽度与设计上仅满足消防要求的石库门里弄的主弄宽度相近。所以,这里比较的不是里弄道路的绝对数值,而是分别比较各条里弄的主弄和支弄的宽度对其中行为的影响。另外,活动的数量值与里弄的规模、地段等因素有关,在进行横向比较的时候,须将其考虑在内。
  将图2进行纵向比较,参照活动数量的绝对数值,发现随着里弄中道路宽度的减小,即从主弄到支弄,空间的公共性减弱,社会性活动减少,必要性活动增加;而主弄与支弄宽度的比值越大,表示空间结构对比越强,活动性质与活动数量的变化越大。
  将图2进行横向比较,参照活动数量的相对数值,发现里弄活动的性质取决于活动所处的位置,即主弄或支弄,而主弄或者支弄的绝对宽度对活动性质的影响不大,只对活动的数量有影响。因此,里弄道路的结构影响着里弄中活动的性质,里弄道路的宽度影响里弄场所中活动的数量。活动的频繁程度同样受到道路结构的影响,静安别墅的主弄贯通两条城市道路,往来的交通频繁;东斯文里的主弄一端接城市道路,另一端封闭,往来贯穿的交通很少。
  ②里弄边界与里弄生活。里弄边界起到围合里弄空间的作用,因此影响里弄生活的因素是弄堂宽度D与建筑高度H的比值,即宽高比D/H(在主弄,取弄宽D,建筑高度H;在支弄,取弄宽D,院墙高度H)。考虑到院墙作为支弄边界的一部分,尤其是支弄通常较窄,从人的视线角度来讲,建筑外墙的高度影响较小,而院墙的高度对空间的围合影响更大。
  通过图表的比较,可以看到对于主弄来说,D/H<1时,活动明显多于D/H>1的里弄,人们在此进行丰富的社会性行为;对于支弄来说,D/H<1时,空间的私密性很强,主要进行生活上的必要性行为,社会性行为有时伴随其中发生,但不是必然。当支弄的D/H>1时,空间宽敞,公共性增强,甚至有摆摊等商业行为的发生。
  同时,里弄活动还表现出明显的边界效应●①。从图3中可以看出,里弄中的活动大多数发生在空间的边缘。支弄的尽端封闭,体现出私密性,居民的交谈发生较多,如静安别墅和茂名北路的三里;而东斯文里支弄两端开放,尽管尺度小,交通性的干扰使得交往活动减少。
  ③里弄节点与里弄生活。主弄与城市交界处的节点是城市空间到居家空间的第一道口。这里通常有烟纸店、公用电话、固定的报摊等商业设施,店主往往是里弄的住户,交易的过程伴随着闲谈等交往活动。同时,熟识的邻里还能为里弄的安全性提供第一道防线。主弄与支弄交界处的节点兼顾公共性与私密性,是居民乐于进行自发性活动的地点,同时也是临时摊点摆放的常见地点。
  里弄场所中的活动受到里弄道路结构、边界、节点的影响,好的空间能为使用者提供丰富的交往机会。通过对其道路与边界的定量分析发现,路幅在3~4 m,D/H<1的支弄能够自然地承载这些较私密的必要性活动;路幅在6~8 m,D/H<1的主弄能够承载更多的社会性活动,有利于居民的交往。在里弄这个特定的环境下,空间和事件的相互作用揭示了被有效利用的空间形式,同时,由于人们的充分使用使得空间发生性质的改变, 里弄因此成为积极的场所(图4)。
  二 里弄场所存在的必要性及其延续的可行性
  1 里弄场所存在的必要性
  里弄场所是里弄居民的归属感所在。居民在公共生活的基础上,随着时间的累积,逐渐产生出共同的情感,发展出共同的社区文化,并在此基础上对整个居住环境产生出认同感、安全感和亲情感●[3]。里弄场所是居民的“家园”,是居民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现在,当我们置身其中仍然可以看到上海市民生活的延续,人们也可以通过它找到自己的生活记忆。在对4条样本里弄的调研中笔者发现,其中的居民,尤其是老年居民和其他弱势群体对里弄场所的依赖性较大。里弄场所中维系的邻里关系是他们最重要的社会关系,一旦里弄场所被破坏,社会关系被瓦解,对他们的生活将产生负面影响。
  里弄场所塑造并承载了上海市民特有的生活形态,影响着上海曾经有的并不断更新、流传至今的城市精神。一方面,里弄场所包含了作为城市景观的独特建筑形式及其背后的市民生活,是上海这座城市最为重要的特征之一;另一方面,里弄场所占据着上海市中心地段,它的存在带来了城市中最为生动的多样性,为城市中心注入了活力。因此,里弄场所的存在对城市的物质形态和非物质形态的延续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2 里弄场所延续的可行性
  里弄场所的延续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将其保留。保留其建筑空间及居住功能是保留住其中丰富活动的前提和必要条件。然而,通过调查发现,里弄住宅的物质性衰退和结构性老化直接导致了其中居民基本生活无法得到保障。里弄需要改造,以适应现代的生活方式;更需要保护好已有的良好的里弄场所,以吸引居民。保留里弄场所的尺度,在空间上不轻易地改变;保留里弄场所的居住功能,在活动上不轻易地改变其性质。两者缺一不可。
  通过对里弄场所的剖析,发掘出其中的设计要素,运用到上海新住宅的设计中,是将里弄场所延续的重要方式,如里弄场所在结构上丰富的空间层次,在尺度上小而宜人,在功能上多样性混合等。将这些营造社区活力的设计要素,在新住宅设计中加以运用,并注重人居交往,实现居民生活方式的平稳演变,从而形成上海特色的“新里弄”。
  作为场所的上海里弄有着亲密的邻里关系、频繁的公共活动和持久的生命力,其中空间与事件的相互作用是里弄在上海城市中仍然具有活力的原因。通过定量的分析,从表象到实质,找到上海里弄这些特质的物质支持。它包括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自然过渡,主弄开敞、支弄封闭形成的自然边界,节点的使用功能多样等等。再由实质到运用,积极交往活动的空间载体的既有形式可以作为里弄保护更新的依据;积极交往活动的空间载体的设计要素可以作为上海新的城市住区设计导则。通过具体—抽象—再具体的方法,将空间和人的活动相结合。期望里弄场所得以保存,百余年来传统的上海式生活得以传承。□

  图表说明:本文中的所有图均为作者自己拍摄与制作。

注释
①心理学家德克·德·琼治提出 “边界效应”理论,他指出:“森林、海滩、树丛、广场和建筑立面等的边缘都是人们喜爱的逗留区域;而开敞无明显边界限定的区域则少有人光顾,除非边界区人满为患。”

参考文献
[1] 舒尔茨N. 存在·空间·建筑. 尹培桐译.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0.
[2] 盖尔J. 交往与空间. 何人可译.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2.
[3] 范文兵.上海里弄的保护与更新. 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

收稿日期 2007-01-16


1 4条样本里弄的图底分析
2 样本里弄场所活动数量
3 4条样本里弄的活动分布
4 4条样本里弄空间与活动关系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