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夜空，晴和的天气里，星星稀疏，微弱而执着地发着光，一如多年前无忧无虑呆呆望着它们的我，清澈明亮。记忆中的往事，像天幕上滚落的珍珠，跳跃到眼前，在静静的夜里温婉地凝视我，与我相伴。
一、
令人烦恼而欣喜的学生时代就此一去不返，我却还常常梦回坐到第一排的座位，离老师最近的位置，重拾少年的天真，那珍珠般散落于过往的美好回忆。
课堂上，老师常因陶醉于讲课而兴步走下讲台，手扶第一排课桌的前端，更近地面对着学生，慷慨陈词。偶尔，我顽皮地把课本举过头顶，做出试图抵抗标点符号空袭的样子，嘴里不忘与同学们一起拖着长腔对老师的设问齐声应和。这样的场景，温馨而甜蜜，好像家人的团聚的时刻，被记忆的柔光晕染着。
有次，老师大约是站累了，用他的大肚子抵在我的桌前。我和同桌交换了一下眼神，像武打小说中所描绘的双剑合壁，不由分说心意相通地各自分开两掌抵住面前的课桌，与老师的体重抗衡，直到感觉来自对方的力量减弱。
二、
一般，老师上课时的眼光会因纵观全局而停留在最后两排，于是由于个人原因，——譬如身高和视力而被安排坐在第一排的我，便有了更自由的课堂体验。
引以为豪的我用水果刀转一只苹果，以显示自己有优越感的地理位置。
这一天，老师果然再次乘兴走下了讲台，表情的关注程度与动作的迅捷幅度一如亲近fans的明星，我以最快的速度右手收刀扔进抽屉，左手抓着那个快转空的但体积依然硕大的苹果藏到课桌下。还好，只是一个偶然，老师似乎并未发现我的哗众取宠，既没有点我起来回答问题，也没有多看离她最近的我。可她，就是不走！站在我身边，身体因为讲述的激动而轻轻摇摆，最后索性侧身依靠在了我桌边。苹果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点，我暗自埋怨着，手臂已渐有僵硬迹象，指尖冰凉，郁闷之极。“啪，咕咚咚！”诸位都可想象出一个人气力殆尽的结果吧。我眼光闪烁，面色苍白，只恨无处隐身，哪怕能设置静音也好，正好接收到老师不经意瞟来的一线幸灾乐祸……
三、
这次经历之后，我上课老实许多，不再有非分的动作和想法，注意力更多地投向讲课的老师。
一次，我发现数学老师边讲着边向清洁角移动，尽管这边的黑板已经快写满了。坐在第一排，的确有许多优越性，看得清楚呵，比如板书、教具的演示、老师的小动作等等。我顺着老师移动的方向打量，试图解除新命题的困惑。老师穿着一套西装，上装尚新，西裤大概因为经常搭配别的衣服而显出有些磨损的样子，可也没问题。鞋子！当他半侧身写字时，我的观察有了收获。老师的一只鞋里露出了半截鞋垫，惨不忍睹，像淘气包令人讨厌地吐舌头。老师那只脚就不断地在拖布上来回蹭着，试图把鞋垫蹭回鞋子或者蹭出来。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鞋垫不起眼地停留在了拖布上，仿佛一直就待在那儿一样，老师开始若无其事地向黑板的另一侧移动，挥写演算，我也如释重负，暗暗佩服他的执着与智慧。
也许我的暗自颔首被身为数学科代表的同桌看见，他困惑地用手肘撞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只好尽量不动嘴唇、用蚊子似的声音哼鸣：“鞋——垫——鞋——垫——。”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开始了一如往常的混乱嘈杂。惊人的事情出现了：爱拍马屁的同桌一个箭步冲上前，弯腰、抬手、起身，高高举起老师费尽心机摆脱在清洁角的东西，奋力分开拥挤着向教室门口涌动的同学，大声疾呼：“老师，老师，你忘了东西！”老师缓缓回身，两眼空空面无表情地望了科代表一眼，果断而镇定地接过鞋垫，看也没看，往备课本里一夹，快步走出了教室。
如果日后有人说我站在众人面前不慌不忙、面对诘问镇定自若，在尴尬面前有酷酷的表现，我一定是受了老师当日的启发。
我不知道那些珍珠是否也遗失在许多和我一样有过顽皮经历但回忆起来感觉温馨的人心中，偶尔想起，就是星星呵，眨眨眼，不觉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