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明明长大了

摇摇晃晃泥瓜庄

自卑/ the cost of happiness

在校内上看到一同学写的文章,觉得我这么多年简直是白活了,怎么别人就能写出看上去那么专业的文字呢。。。
转过来给大家看看吧。。。。。

下面的文章作者是刘灏辉同学。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记得当年在 RI,教 Social Study的老师曾有一次在课上大发感慨,说碰到了一位非常有智慧的清洁工老头。原来那老头跟他说,赚那么多钱,有那么高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进了坟墓还是两手空空。这让我们亲爱的老师茅塞顿开,对人生感慨万千。

      想来有一丝滑稽,三四十多不惑之年的大男人了,发出了这样一番议论。而这些,国内的学生早在中学时期便已看作是陈词滥调。确实,相比起国外,我们似乎给予了人生哲学相当的关注。从《读者》里的文章,到老庄佛陀的哲学,从学生故作深沉的作文,到老者沧桑的叹息,都充斥着“人生”这个话题。

      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究竟是什么?……

      这个年代确定性和绝对真理的丧失,对想找到普适价值观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个坏消息。似乎信仰的选择最终总会涉及到非理性的成分,包括对理性的信仰。如果细细地来审视我们的信仰的话,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幻。

      首先,是对功名的信仰。当然,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信仰功名”,可是这里说的“信仰”,是包含了价值取向等意思的广义的信仰。“功名”一词,也当然不必局限在官本位的意义上,任何的掌声、赞誉、名声、所受的崇拜,等等,都可以算在内。所有这些,都是他人和社会的认可,或者推崇,或者羡慕。所以这里套用的“功名”这个概念,大可代表一种抽象的东西,某种来自他人的东西。也就是说,功名让人飘飘然的那种鸦片一般的效用,是通过他人而得到的。当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功名的概念便不成立。有了他人,有了社会,有了历史,人们便有了许多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自己的存在太渺小,所以要出名。不出名也行,要做些大事,要有影响力,要显赫,要与众不同。这样还不够,因为同时代的人都腐朽之后,就没有人记得了,所以还要载入史册,让后人都知道。不那么伟大也没关系,小事上的成就也是成就。成绩要比别人优异,拿 top是一种荣耀,有着高别人一等的快感(当然这种快感并不伴随着贬低他人的意思)。房子要豪华,车要高档,这样别人谈论起你的时候就会带有羡慕的语气,而被人羡慕是美妙的。……所有这些,都是功名的心态。说起来,人为何能够从他人身上获得如此大的快感,是个很奇妙的心理现象。(诚然,如此定义追求功名的心理似乎仍有些简单化。)要想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掺有多少功名心态,大可问自己:如果世上没有荣耀( award),没有认可( recognition),我还会不会继续?

      人都会羡慕、崇拜和向往,并期望自己能像自己崇拜的对象那样风光。那为什么这个对象会让你崇拜和向往?因为他身上有你崇拜和向往的品质。但为什么这些品质会被别人所向往?——如果这些品质的唯一作用便是会让他人向往,以致有了这个品质的唯一作用便是让自己成为他人向往的对象,那就称这个品质是纯功名性质的。现实中的品质很少是纯功名的,但功名的心态所愿望的却仅是这些品质的功名性——也就是赢得他人的认可、崇拜、向往。这里就有个问题:他人的向往是他人的情感,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会作用在我身上?他们没给我任何东西,为什么我会有爽感?(有人会说被人崇拜有许多实质性的好处,但似乎被人崇拜的爽感并不来自那些好处,没有实际好处一样很爽)一般人在出名、受追捧、受欢迎的时候,都会飘飘然。然而即便实际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只要他以为自己出名,他也会自我感觉良好。也就是说,不管是真出名,还是他错误地以为自己出名,他所得到的满足和快感都是一样的。这个想法的意思就是:功名所带来的快乐实际不是从客观的外界而来,而是自己给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在这个意义上说,“虚荣”一词简直犯了重复罗嗦的毛病,因为所有“荣”都是“虚”的。

      其实无论什么想法,都不如死亡给人的震颤大。是对死亡的思考,最终让许多人怀疑自己信仰和取向的真实性。是啊,人死了,还剩什么?生前所执迷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这里不妨看一看这个世界一个可能有的特性,一个更让人崩溃的特性。

      宇宙产生于大爆炸,从一个点不断地膨胀,到现在这个广袤的状态。于是有人不禁问道:那宇宙之外是什么?宇宙总得处在什么东西之中吧,才能像气球一样从一点膨胀到很大。但问题是,宇宙就是我们说的所有空间,这个空间是不断膨胀的,讨论空间外面是什么是无意义的,因为宇宙外面就没有空间的概念了。如果还不能接受,那大可想象宇宙是闭合的——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三维空间会弯曲过来,头尾相接,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这样的话,朝一个方向飞,最终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永远不可能有一个边界。想象不了三维的弯曲,没关系,它和二维平面的弯曲是一样的,二维的一张平面可以像地球表面一样弯曲,于是抹掉了边界——在地球上沿一个方向走,也会回到原点!同样,如果时间有个开端,那么时间开端“之前”也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甚至“之前”这个说法都有问题)。我并不能说完全理解这些,但我至少看到一种可能性:这个世上有一些我们以为能构造,却实际是不成立的概念。就如空间之外的空间,时间之前的时间,如一除以零,如一个在思考却又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灵魂、鬼魂这些东西不存在,如果没有来世,如果我们只是物质的大脑所产生的意识,那我们就将跟随着物质的身体在死亡之后消失。整个“我”都将不复存在。于是讨论生前拥有的一切在对死后的我——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意义就是在讨论一个不成立的概念。死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就像空间之外没有空间可言,时间之前没有时间可言一样。但这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人们总习惯想象一件物品处在空间之中,想象一个事件发生在另一事件之前,以及想象死后将会是什么光景,想那是不是一片寂静和黑暗。其实,对个人而言有意义的时间跨度只有从出生到死亡的那一小段,在这之外,大可看作整个世界都跟自己一起消失,不再存在,化成一片虚无。(我们大可不必担心死后的事情,因为死后并没有“我”的存在来感受死后的悲伤、遗憾、不舍,也就是说,这些跟死亡相关的不美好的东西并不能够作用于“我”,因为“我”已经不存在,也就可以说,这些不美好的东西是不存在的。生前的我所感受到死后的悲伤、遗憾、不舍,也都只是自寻的,想象出来的。所以,我们不如像不知道有死亡那样安心地活着,至少不必对死亡抱任何恐惧,就像伊壁鸠鲁说的: Death is nothing to us; for that which is dissolved, is without sensation, and that which lacks sensation is nothing to us.

      这样看来,死后留名也并不是如许多人相信的那么永恒了。根本不必考虑如果人类也消失的时候会怎样,就算人类永远存在,也只能说是你的曾经存在对世界有意义,而不能说对死后的你有意义。可以说你名垂青史,永垂不朽,后人也可能会知道你的名字,想象你这个人,但终究他们想象中的你并不是你,你已经不存在了。因此我们在心中瞻仰伟人的时候实际上是伟人对我们有意义,让我们感受到一丝神圣和敬仰,但这一切对那个逝去的伟人是没有意义的。又一次,人们从一个本来对他们毫无意义的事情中得到意义和价值的实现。这种实现仍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就像功名那样。

 

      一切尽在精神中

      照这么说,岂不是什么都没意义?确实,这是个让人绝望的想法,因为似乎想象不出有什么不能被击碎的意义。于是有些人便退缩了,认为这样审视人生一定会疯掉。有些人则干脆否认,断言这样的说法一定有问题。

      然而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意义的空虚飘渺——它是个主观的东西。我们的内核,说到底,只是一个精神,或者灵魂。我们通过感官感知世界,通过灵魂认知世界,这中间总是隔着一层。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无法真正“知道”外界的任何东西,也不知道外面那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我们只能知道我们作为一个思考着的东西,是存在的,也就是所谓的我思故我在。所以与其说我们活在外部世界中,不如说我们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假设外部世界存在,它也一定只能通过精神世界展现在灵魂面前。世上本没有“椅子”(这个概念),是我们看到了椅子;世上本没有道路,是我们看到了道路;世上本没有软和硬,是我们摸到了软和硬;世上本没有酸甜苦辣,是我们尝到了酸甜苦辣;世上本没有好和坏,是我们判定了好和坏……精神翻译了外界的所有东西,呈现给我们。因此,个人看到的世界,其实只是他的精神世界。而这个精神世界,是属于个人的,因而只对个人有意义。

      宇宙的存在没有任何目的,人生亦然。事物的价值和意义,只产生于精神世界这一层,也只对个人有意义。也正是因为它只在精神世界中存在,我们对其有着任意的控制权。价值的创造和精神的满足有两种途径,一个是努力改造外部世界,一个则是调整自己内心——通过改变期望值、看问题的角度、想问题的方式,整个世界仿佛就焕然一新。不过实际上世界没变,变的是个人的精神世界,变的是它翻译外界事物的方式。很显然,调整自己内心要更为直接,更为轻松,更容易见效,因此也就更为经济。

      但是等等,这不是阿 Q吗?这不就是精神胜利吗?阿 Q用的不就是这种方法吗?的确,从这个意义上看,对精神世界下手,确实是阿 Q的,是精神胜利的,也多少是作弊的。阿 Q精神,因为散发着自欺欺人的味道和弱者的可悲,向来为人们所不齿。然而,这种精神本质上有什么错呢?说到底,不论强者弱者,只要是在事物中解读价值,他们实际上就是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自己给出价值和意义,与阿 Q自己给自己一个安慰没什么两样。这样说来我们都是精神胜利的。比如说,一个体弱但音乐好的人,自然会认为音乐比体育有更大的意义和价值。如果搞体育,他将是弱者,将是失意的,所以他自然而然会选择自己的强项。他赋予音乐比体育更大的价值,能使他更充实更快乐。这种随意调整价值分配的做法无可厚非,总不能说他不够正视自己在体育领域的弱点是自欺欺人。再说,纯粹的自欺欺人是歪曲客观事实,而在客观物质世界存在的前提下,事实就不被精神世界影响。事情是这样,就是这样。失败了,就不能被硬说成是成功。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成功了,但在其它意义上的失败则是不可否认和歪曲的。在这一点上对自己进行刻意的欺骗,才是自欺欺人,对事情的自由解读则不是。当年鲁迅批判的,只是阿 Q把这种精神胜利用到了极端病态的程度而已。

      不同人之间的精神世界永远不会发生接触和作用。别人说理解了你的意思,他只是想象并认为理解了你的意思。别人说知道你的痛苦,他只是知道他想象中的你的痛苦。别人心中的你,只是他们所看到的、感知到的、想象到的你,不是真的你。别人看到的红色,也不是你看到的红色。某种意义上,人是终极孤独的,因为人的精神世界不能有一丁点相交。这也就是为何一心想着出名可以是无谓的:一个远在天边素不相识的人知不知道你,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同样的,功名,虚荣,统统都只存在于我的精神中。我创造了它们。我可以将其视为真实的,以取悦自己;但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将其看作虚幻的,免得烦心。不管怎么样,他人对我的看法、情感,皆只存在于他们的精神里,因此也不可能以任何方式影响我。能影响我的,就只剩他们在外部世界的行为。这样来看,从他人身上得到的价值还有那么大吗?被别人崇拜而得到的那点好处还能让你这么高兴吗?别人点头拍掌惊叹喝彩还有那么重要吗?然而,摆脱这种奴役是困难的。很少人愿意做梵高,因为他的画只在他死后才有人喝彩——可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浮躁的世界

      精神世界是自己的,意义也是自己赋予的。照这样说,我们在这上面应该有无上的自由才对。可仍然有许多人觉得自己的人生空虚。

      许多稍微有过思辨和思考的人都会轻易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与坏”。比如说,有钱是好事,可以买好房好车,但同时也是坏事,容易被人盯上,孩子容易被人绑架,等等。对于他们,所有事情都可以分析出一个矛盾辩证统一来。他们关注的,是事物的两面性,同时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有钱不是绝对好的,因为它有不好的一面。于是没钱人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有钱也折腾,所以也没啥那么好的,没钱反倒也不赖。不过似乎很少人怀疑过为什么好房好车就好呢?为什么高档生活就好呢?……

      人们常说:你认为好就是好,认为不好就不好。可一些人却常常将其抛到脑后。他们或者喜欢鄙夷,或者总爱自我否定。与完全不内省的人不同,他们懂得了自己有为自己规定事物价值的自由,可他们却不懂得去行使这种自由。在看到别人的成就时,他们容易感叹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都虚度了。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又只能郁郁而又无奈地接受现实。他们害怕平凡,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能让自己得到精神上的满足,让人生充满他们所迷迷糊糊看到的“意义”。中国学生尤其容易为这些问题所困扰。在学校一元的环境和秩序下,他们有着共同的生活内容(读书和接受评估),有着共同的挑战(考试),有着共同的目标(拿高分),有着共同的评价标准和价值取向(分数和排名),或许他们都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但都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出人头地。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在一条直线上赛跑的赛马,遮蔽了两旁的视野,只知道往前冲。他们眼中的人生就是一条直线,一个人人都参与的比赛。这里面有个共同的目标,有个共同的排名,就像学校里的竞争一样。是啊,在学校里,学生能想象的 fulfilling的事,莫过于学习出众, record精彩(这点在国外上学比较明显),进名校。当然,这没有错。但之后呢?听说美国小孩从小就很清楚自己将来想干什么,而且很多人想做那些有趣却不出众或热门的职业,像幼儿园老师、动物饲养员、 community worker……不知道这在多大程度上是真的,亦或许大家小时候都有过这样纯粹的年代。相比起来,很多中国人是天生的竞技者。他们上进,刻苦,无论是在考试、奥赛还是体育上,都有着骄人的成绩。但这之外呢?

      许多人都能承认追求和价值都是主观的,是自由选择的,但他们心中仍有着一套很确定甚至僵化的标准,总会觉得某些事物比另一些更有价值,总觉得一个好的人生就应该包含某些元素。他们无法理性地说服自己为什么价值标准就应该是这样,但他们在懂得思考之前便已经被说服了。在我的印象中,在媒体的渲染中,许多有追求有理想的学生,追求都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成功,乃至这之外的东西在一些人眼里都不算是理想了。而带来成功的,是成就,是成为人上人的光荣。以前是做官,做大官,现在多元化一些,但也无非就是那么几项。我们的价值观深深地被这个环境、社会和文化所影响,纵使有判定价值和意义的自由,也从没有主动行使过,只有在遭受挫折了,失意了,才被动地使用它。我们成长的这个土壤,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们套上了枷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其深刻的不自由。

      给我感觉,好些人做事总有那么强的目的性。读个书,是为了更有深度。学个乐器,是为了让自己多才多艺。旅个游,是为了增长见识,开拓眼界。看场音乐会,是为了陶冶性情。下个棋,是为了锻炼智商。上台表演,是为了锻炼胆子。搞个社交活动,是为了网罗人脉资源。学习知识,是为了有前途。搞个文学创作,是为了出名。……这都没有错,但荒诞的是这些事物的主要价值竟成了它们的功利性功名性,而不在于它们本身。难道这就是我们的“修身”文化?对于这些人来说,这都是为某种“更高”的目标服务,如果剥去了它们的这个那个功用,它们将变得没有一点吸引力。可是最终这个“更高”的目的,并不比其它事物更真实。

 

      终极的追求

      所有价值都同样的虚幻,却也同样的真实。在一个已经无法终极判断是真是假的世界里,我们只能自己做裁决。个人觉得,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终极价值或终极追求的话,那就是快乐。这里所称的快乐,不是指欢愉,而是指价值的实现和精神的满足。终极的价值在于价值的实现,这是一句废话。但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实现信仰中的价值吗?不管你觉得人生的最高价值是尽多地享用财富,为国家社稷做一番宏图伟业,还是爱情的圆满,最终的人生目标不都是这些愿望的实现吗?“助人为乐”,虽是表现了乐于助人的利他精神,但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乐”。牺牲是痛苦的,但许多仁人志士为理想献出了生命,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能为理想未来的实现作出一份贡献,他们就是快乐的。这不同于平常意义上的享乐,而是一种终极的快乐,任何价值的追求都指向它,它并不和任何其它的价值观对立开来。

      人生,不就是为了这份快乐么?除此之外,我再想象不出短暂的人生还能有什么目的和意义。既然人生是为了将这份快乐最大化,那又何必拘泥于就追求某几种流行价值呢?任何价值的实现都能带来终极的快乐!没有哪种价值有更多的真实性,它们可以一样的好;而我们是精神上自由的,可以自行赋予事物意义与价值,所以何必吝啬呢?我们做的事都可以是有价值的,我们的人生都可以是有意义的。

      那这么说,追逐功名有什么错?想出名有什么错?追求成功有什么错?在意他人的眼光有什么错?没有错!它们也都是心灵的满足,也都能给我快乐!况且功名本来是儒家推崇的一种高尚信仰和价值实现,而不是人们为了满足自己居人之上的原始野心的工具。功名不比其它价值好,却也不比其它价值差。因此“清高”也并没有优越性。人们普遍以为,“看开”和“看破”总是伴随着一种境界的提升。在从执迷中醒来,并开始审视既定价值这一点上,他们确实更进了一步,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境界高不高的。清高者可以不喜欢世俗,但他们轻易否认世俗价值,把他们自己的追求神圣化的做法也是站不住脚的。他们眼中的价值,并不比其它的更真实。有的人对世俗的嫉恨,更是出于吃不到葡萄的心理,他们的另一套哲学,也仅是局限于弱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对,追逐世俗和功名都没有错。一个精力充沛,为追逐成功努力付出并乐此不疲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真心享受这一切。然而,问题便在于多少人一心追求功名和成功,最终只求来痛苦和偏执?又有多少人得到了一切,却只感到无穷的空虚?心灵的充实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如果仅依赖外界而不主动对自己的精神进行呵护的话,就更难达到。外面的社会给了我们太多限制,太狭隘的目光,却并没有教会我们如何挖掘价值。

      世上不是缺少价值,而是缺少发现价值的眼睛。

 

      The Cost of Happiness

      短暂的人生,意义便在于精神的满足。即便是吃喝玩乐,也是为了欢愉;而这种欢愉,说到底还是精神的东西。然而,这样说并没多大帮助,人仍是难免迷茫。这时,有个绝对的权威来提供确切的答案,来告诉人们该如何生活,多好。不管是上帝还是佛陀,宗教这种精神套餐虽然在认知意义上并不怎么可信,但对不想独立思考的人来说却是很实用的。

      至于其他人,该如何选择自己信仰的价值,就只能取决于自己。人生本就是一次毫无目的的观光、旅行,从虚无中来,最终还是回到虚无中去。没有既定的价值,没有要完成的任务,也没有成功与失败的客观界定。既然如此,为何要为人生预设什么呢?为何非要上怎样怎样的学校?为何非要过怎样怎样的生活?为何非要实现怎样怎样的人生目标?为何非要为人生限定一个理想中的剧本?这些都不是人生所必须有的。撇开这一切,我发现人生只剩下纯粹的体验和探索。体验和探索本身便是人生的价值。至于体验什么,探索什么,是好是坏,都不重要。

      这样想着,我便觉得人生处处都是实现,处处都充满着快乐。忙碌充实是快乐的,悠闲也是快乐的。轰轰烈烈是快乐的,平平淡淡也是快乐的。物质生活是快乐的,精神生活也是快乐的。听音乐本身是快乐的,而不必考虑到它能增加涵养。下棋本身是快乐的,而不必考虑到它能培养谋略思维。和他人的交往是快乐的,而不必考虑到这是在经营人脉资源。学习,也是快乐的,而不必在意它是否能让你出人头地——就如周游世界的大好河山,参观人类智慧和文明的宏伟殿堂亦是一种享受。人在这个大社会中的渺小也同样不足惧。就算没有人知道你又如何?显赫并不是全部,自己精神的满足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而只有将人生简单地看作是一种竞争和竞技时,才会衍生痛苦。

      而当人活得纯粹的时候,生活便永远不会贫乏。只要有体验,有探索,就有价值的实现,也就有快乐。只有有限的精力能限制人享受生活中的一切。就连伤痛,也值得收藏。我仍可以去愿望,但愿望是否达成并不重要,在此过程中的体验才是快乐的源泉。如果把人生看作一个容器,那往里面倒水的时候就不可避免会看到空的部分;若是将其看作一条河流,只要它在流淌,便是条不折不扣的河流。

      我相信人应当要励志,应当自强不息,但当今所谓成功学的许多言论却让我反感,因为它暗示了许多东西。它暗示了单一的价值取向,暗示了成为“人上人”的高人一等,暗示了野心和浮躁……记得俞敏洪说过一句话,“或许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但你要相信……”可就是这“什么都不是”,给了多少人不良的心理暗示。成功学本是个很技术性的话题,但对许多人来说它俨然成了个信仰。他们的兴趣和热忱,并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通过它来收获成功这颗果实——如果我是比尔盖茨,我最感兴趣的不是电脑和软件,而是“成功”。于是兴趣和热忱便退居为辅助“成功”的重要工具——因为根据成功学,有兴趣是成功的重要因素。本来,渴望“成功”是自己的兴趣取向,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如果狭隘地追求成功泛滥成全社会的价值取向,就让人担忧了。

      在经济学里学过, GDP并不等于真正的经济产值,而产值又不等于人们的 satisfaction。一分钱不一定一分货,一分货也不一定一分快乐。像美国那样消费主义盛行,物质极度富足的社会,人们也不见得快乐到哪里去,因为到了一定程度,更多的财富带来的并不是更多的幸福,而是更多的浪费。山珍海味,并不见得比家常便饭获得更多的精神享受。金银首饰,对一些人来说也有如粪土。如果两样事物给你同样的精神享受,它们究竟有何区别?有的人满身都是奢侈品,却仍不快乐,而有的人并不花什么钱,却十分幸福。经济学的核心在于以有限的资源来 maximize satisfaction,花了许多资源却仍然空虚,是最不经济的。

      上帝是不公平的,先天的,后天的,总有人得到的多些,有人得到的少些。但无论有钱还是清贫,显赫还是平凡,所有人都可以同样获得终极的福祉:精神的富足和快乐,因为这是不取决于客观环境的。价值并不必从他人眼中定夺,幸福也并不来源于填补现实和欲望间的空缺。只要换一种思维,打破他人和社会的枷锁,人便能以极其经济的途径获得幸福。

      由此看来,快乐还是很廉价的。

 

      后记

      我不相信有谁能彻底回答我们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价值取向,以及我们在追求价值实现的时候该如何受伦理道德的限制。随着宗教的权威土崩瓦解,随着理性主义的根基受到怀疑,人类就更不能确信自己知道这个世界的真谛是什么。斯宾诺莎和莱布尼兹都曾通过形而上学的 God来论述人类如何获得终极幸福,然而前者不相信世界的最终目的( final cause),而后者相信。我的信仰,也同样建立在一个不确定的土壤之上。但我觉得,对于个人来说,不管外部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让自己精神愉悦总是不会错的。常言道,知足常乐。以上这番想法虽然对行为处事并没有太大指导意义,却让我更容易获得精神上的充足,也更让我相信:

      应当尊重所有人的生存和选择,没有什么样的人生更值钱,也没有什么样的人生更卑贱;

      坚持理想主义的、纯粹的东西,以及做到 self-motivated,并不如某些人想象的那么难,那么假;

      进取和知足并不矛盾,我不会认真地去“成功”,但我会认真地去生活;

      平凡并不可悲;

      竞技可以属于人生,但人生绝不是一场竞技;

      个人的价值,并不必从别人眼中定夺;

      期望和幸福并不成反比,因为快乐完全可以来自于已有,而非来自不足;它可以来自于过程,而不必来自结果。

posted on 2009-11-15 16:59 泥瓜 阅读(97) 评论(1)  编辑  收藏 所属分类: 我思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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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自卑/ the cost of happiness 2009-11-16 09:07 瑜伽

我的天哪,人生哲理,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讨论的,各有各的人生观、价值观,我认为没有对错,都是各自的选择。  回复  更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