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元稹,只因了那一首《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句句都是好诗文。

记得许多年前一个男生对我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一贯觉得他流于油滑,因了这一句,对他侧目。

偷闲的时候翻诗词,于是瞥到《遣悲怀三首》: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尤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请恕我的孤陋,到今天才知晓这也是元稹。
诗中提及潘岳,自是那位举国皆知千古流传的美男子潘安,曾读过他悼念亡妻杨氏的诗句,缠绵悱恻,情真意切,据说是中国此类题材中最早的名篇。 

然而,那些诗文,怎比得上这两句:“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词义浅显,却是情意深长。读罢让人心意缱绻,想这会是怎样一个痴情男子?

于是去查元稹生平:
他8 岁丧父,少年贫贱。15岁时因为明两经擢第。23岁时和白居易一同中了进士。早年做过秘书省校书郎等小官。元和四年(809)做了监察御史。因仗义执言,触犯了宦官权贵,次年被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后来,元稹在不断受到打击后,渐渐失去了气节,投靠宦官崔潭峻,当上了祠部郎中、知制诰。直到长庆二年,达到了他事业上的顶峰,当了三个月的宰相。
元稹在文学上以写传奇和艳诗闻名。他的妻子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幼女,二十岁时嫁给元稹(元稹二十二岁),那时元稹没有功名利禄,虽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却“野蔬充膳甘长藿”。两人恩爱有加,渡过了七年艰苦却幸福的生活。
七年后,元稹已经当上了监察御史分司东都,韦氏却离他而去,元稹十分悲痛,为她写了很多可称为千古绝唱的悼亡诗,包括<遣悲怀>三首及那首著名的<离思>。
然而,悲痛过后,这样一位风流才子怎能甘于寂寞?
元稹31岁时,在成都认识薛涛,她已经42岁了,但仍风韵不减当年。薛涛爱上了他,两人日日谈诗,日日游玩在锦江边上,相伴于川中各地。而后,元稹却回京城,踏上他新的仕途,后又做了乘龙婿。


若是当年,读罢他这段风流史,怕是要痛恨难平:吓!这般薄情寡义的男子,怎么也可以写出这样感人诗句?
而今日却不会了。想来每个人在每个人处境,都有各自选择,孰对孰错,哪有定论?
想他当年与韦氏在一起时,是真真切切地爱着的。这样便足够。何求在身死后也要日日惦念长歌当哭呢?过去便已过去,眼前当下才是真实生活。
当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爱着的,不爱的时候,也确是不爱了。不必强求。

在这个不眠的凌晨,敲下这些文字,心里反复念念的是那一句: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读来读去,却又觉得心意苍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