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周末。

王斐去电脑城配置了一台电脑回来。这样，我们宿舍四人，每人都有了自己独立的情人——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在电脑前度过，所以我们给它起了这么一个亲密的昵称：情人。

       肥仔买了一个摄像头回来，准备和他的热恋女友视频聊天用。刚拿回来就被小广州抢了去，现在小广州正用着和系花视频共同看电影呢！系花就住在我们东边那栋女生宿舍里。他们可真会享受，不过也真的挺幸福！倒令我很有些羡慕，甚至忌妒！

       因被抢去了摄像头而闲着没事的肥仔，只好翻出以前收藏的 A 片来，一个一个地选择着看。

       “波鞋！波鞋！要不要波鞋？”突然，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同时传入我们四人的耳朵里。

我们不约而同地把脸转了过去，一个肩头扛着一个鼓鼓的背包的男青年，不知何时开始呆立在我们宿舍里，脸上堆着僵硬的微笑。

“不要！不要！”小广州强烈地鄙视了一下他，示意他离去。

  “喂！等等！你好！多少钱一双啊？拿出来看看！” 我倒产生了好奇，叫住了他。

“不贵！你看看——给你说实话，老弟！这是我们从海关走私过来的！是好东西！”

我不住点头，把波鞋拿在手里把看。

“是 adidas 啊？”

“是啊！是啊！实话告诉你！这在外面卖，要好几百块钱呢！”那青年一脸严肃，潜台词就是：“放心吧！我骗你，我就是王八！”

“要多少啊？说个老实价吧！”

“原件一百八！你拿一百五吧！便宜三十块！”

“我给你说啊！我都有朋友干这行的！顶多五十块一双！卖就卖，不卖就拿走！”小广州突然冲到面前，一副为兄弟打抱不平的神情。

“再给多点吧！”男青年看上去面有难色，缓缓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六十”的手势！

“军生！别买了！”小广州劝我。

“五十块卖，我就拿一双！”我顺着小广州的眼色说道。

“好！好！好！哎！赔钱卖给你一双！”肥仔一听这么便宜， A 片按了暂停，也凑了上来。最后王斐看我买了，他也买了一双。

“王斐，我先帮你付啊！”我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那青年，他放在灯光下把看了一下，塞进了腰包。

正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肥仔的电脑屏幕，然后用奇怪的目光扫视了我们几个一下，扛上背包，拍拍屁股走了。

       我朝肥仔的显示器望去，一个皮肤白净、身材苗条的日本妓女，正跪身在地，和一个皮肤黝黑，长相丑陋的中年男人……

       “他妈的！怎么是中国制造？不是说是走私回来的吗？”王斐把刚买的鞋子拿在手里，看到了上面的标签。

我赶快拿出自己的鞋子来，发现了上面清晰地印着的一行英文：“ Made In China ”。

时光流逝，行色匆匆。

“大叔！新年好啊！明天有什么打算啊？”元旦的前夜，在 QQ 上面，我和琳琳聊了起来。

琳琳看上去还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平时在 QQ 上总喜欢“大叔”、“老伯”之类的叫我。

“小朋友，新年好！呵呵！没事啊！你呢？”

“没事？我给你拜年吧？！呵呵！”

“好啊！欢迎欢迎！”

“好什么？你要给我准备红包才行啊，大叔！”

“好！没问题，你过来吧！”

“那好，明天我真拿个草席卷过来你宿舍拜啊！你可不能耍赖！”琳琳能把玩笑话说得像真的一样，这使我刚开始总有些不习惯。有一次，在 QQ 上和她开玩笑，她竟然说要从四层宿舍楼上跳下去！我赶紧说：“你不要跳啊！你跳的话！我也跟着跳下去咯！”谁知她却来了劲，答道：“好啊！好啊！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一——二——三——跳了！”接着她的 QQ 头像变成了灰色，半天没有反应。我倒真有些担心了：琳琳不会真的跳楼了吧？我的心发毛了十来分钟，她突然来了消息：“跳楼归来！感觉不错！——不好意思，刚才去洗手间了！”老天！可真吓死我了！不过后来我渐渐对琳琳这样的个性有所了解，就见惯不怪了！

然而，和琳琳这样逗着，我竟然体验到一种久违的欢欣，一种久违的心动。

“呵呵！好啊！——哎，明天打算做什么？”我结束了玩笑，和她谈起了正题。

“小朋友想去上下九逛街，但怕坏人多啊，大叔能陪小朋友吗？”琳琳这样的要求方式，让我无法拒绝。

       然而，这时我想起了叶子！对！给叶子打个电话吧！又是一两个月不知道她的消息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她是不是也在想我呢？还是早已开始对我淡忘？

“喂？请问刘叶在吗？”

“我就是！你是郭军生吗？”

“嗯！”

“怎么听声音不像了？呵呵！”叶子一开始说话，又是语出惊人，彷佛话中有话。

“呵呵！不会吧！不还是郭军生吗？”我自我调侃。

“呵呵！”

“好久不见，还好吗？”

“还好！”

“你们学校元旦放几天假？准备出去玩吗？”

“没放！正补课呢！”叶子顿了顿，又反问道，“你呢？”

“放了两天，明天陪——同学去逛街去！”说到琳琳的时候，仿佛是出于一种意识的本能，我用“同学”这个边界模糊的词儿代替了。

又向叶子撒了谎，又欺骗了叶子。我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猥琐，越来越卑鄙起来，尤其面对叶子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男生逛什么街啊？同学？是女生吧？” 叶子仿佛意识到了我说话的迟疑，接着问我。

“嗯！”我不敢否认。

“是你的琳琳吧？！”

“叶子——”我惊讶异常，却又羞愧满面，不知道这场面该如何收场。幸亏这还是在电话里谈，如果叶子面对面这样问我……

       可是，叶子怎么知道会是琳琳呢？难道她……？我突然想起暑假的时候叶子从广州离开时的情景。那天，她在站台上问过我“郭军生！那个我住她宿舍的李琳琳……？”记得她那时好像满脸疑惑，又似乎带着担心和忧伤。难道……难道叶子一直都不信任我吗？难道叶子一直都怀疑我和琳琳……？叶子！你难道一直以来都不信任我吗？可话说回来，我值得叶子信任吗？我都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呢？！

  “郭军生！你真的变了！”叶子语气坚决地对我说。

我沉默了许久，内心的 波澜开始层层翻涌，直逼向我的胸口：“——是啊！我承认自己变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但——叶子——你想过吗？你自己变了没有？以前的你，感觉好像我姐姐似的，温柔，大方，体贴！而现在呢？我怎么感觉你变得这么冰冷！每次打电话过去，你都语气冷冷的！为什么？叶子你知道吗？每次挂断了电话，我心里都酸酸的，心想着，叶子不是这样的，叶子是在和我撒娇！然而，等我做了很久很久的思想斗争，终于鼓起勇气再给你打过去的时候，你还是那样！为什么？有什么话，咱们不能敞开心来谈吗？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吗？为什么装作一副冷冷的模样？难道你觉得这样很开心、很好玩吗？”

“军生！别说了！——或许咱们都变了！”叶子的声音低沉了很多，似乎已在哽咽。

“或许——或许咱们都没变！我还是郭军生！你还是刘叶！——变的是生活！”

“那什么是生活呢？”

“是猜疑，是误会，是妥协，是逃避，是空间的距离！——是心灵的疏远！——”

“或许你说的对，我觉得好累！好辛苦！真的！”

“我也是！”

“我好想大哭一场！”

“我觉得自己很无助！你呢，叶子？”

“我也是！”

“……”

“……”

“想放开吗？”

“嗯。”

“好！”

“这样大家都能生活得轻松一点！”

  “轻松？——或许吧！呵呵！”我无奈地干笑了一声，问道，“叶子！你现在相信异地恋吗？”

“呵呵——怎么说呢，小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以为相爱的人就该永远厮守在一起！相亲相爱！那多美啊！后来认识你之后，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呢，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要两人彼此相爱，再远的距离也不是问题！”

“那现在呢？”叶子语气平静，然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忧伤。

“现在？不知道，有些迷茫！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人们为什么要恋爱呢？是为了体验到爱情的幸福吗？但如果孤独的时候没人陪，快乐的时候又没人分享！这和不恋爱有什么不同呢？难道爱情就是为了流眼泪，就是为了体验痛苦吗？”

“——对不起——！”叶子的话，使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你不用说对不起！弄成这个样子，我们两个人都有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叶子！”

“军生！咱们还是好朋友！还像高中时候那样，好吗？”

“嗯！好！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嗯！”

我挂断了电话，心里酸酸的，却也体会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洒脱，像一个孤苦流浪的游子，重又回到了属于它的港湾，安恬，平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