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色的梦

      

有时候,生活甚至不容你去思考。当你并不奢望地幻想着生活会有些改观时,它却可能会把另外一些你根本连预感都没有的东西横陈在你面前,令你措手不及,甚至方寸大乱。

       春天的脚步总是有些匆忙甚至诡秘。当人们还在沉浸在百花争艳、万物复苏的大好春色时,春天已经悄悄地抬起了她轻盈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把地盘让给了性格粗鲁、脾气暴躁又缺少温情的夏天。

夏天的来临意味着炎热,意味着暴雨,意味着狂躁,甚至意味着血泪。

       转眼到了六月份,大雨开始了它漫长的炫耀和肆虐。豆大的雨珠伴着哗哗的雨声坠到地面的水坑上,溅起一串串水泡。风也开始呼扇它那夸张的羽翼,阵阵发作,呼呼地吼叫着,把大树吹得像一颗晒蔫的小草般无助和可怜,只有听任狂风的宰割和蹂躏。树上的鸟巢也摇摇欲坠,里面早已不见了动静,可能鸟妈妈正在张开她那张宽大而有些折羽的翅膀,遮盖着整个鸟巢,奋力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们,也可能鸟儿早已葬身这狂风暴雨之中,它甚至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甚至连恋爱的甜蜜都还没有品尝过;草房屋顶上的茅草在风中摇摆,表演着它那零乱的没有节奏的舞姿;瓦房屋顶上的瓦片在风中“当当”直响;院子里的那颗年轻的梧桐树,也没有因门前那颗大树和房屋的遮挡而幸免于难,满地的叶子和桐子证明了它的凄惨和悲壮。

       对夏月来说,下雨天倒好,不用下地劳作了,可以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或者发呆。当然,这样的想法,她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怕被骂为好吃懒做。夏月几天前换洗的胸衣和内裤晾在房间床前的一条细绳上,还没有干。对于这些内衣,夏月总是不好意思拿到院子里去晒的。虽然生理课本说,内衣应该在太阳底下晒,才卫生的。虽然夏月看到王鸣家的院子里的晾绳上挂着胸衣,但自己却从来没有勇气这么做,不但是因为含羞,也是因为怕别人说三道四。

夏月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农村妇女,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去找志同道合的妇女,串门儿,嘴巴又不老实,不安静,七嘴八舌,从张家的得了瘟疫的老母鸡,到李家的老是咬人的老黄狗;从赵家的待媳妇熨贴的小黑,到孙家的长得俊俏的三儿媳妇,她们总是津津乐道、百说不厌。村里的大半儿争吵甚至械斗,都是由这些长着长舌头的女人惹出的。古人所谓的“女人就是祸水”由此可见一斑。幸亏夏月家没有这样的女人,要不然可就热闹了。奶奶已经上了年纪,但从那双纯朴善良的双眼中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奶奶应该是一个温柔贤慧、与世无争的女人,不会卷入那种没有硝烟的口舌之战。

       大雨持续了四五天,终于转晴了。

“再这样下去,就没有衣服换了。”望着晾在绳子上的王鸣帮她买的胸衣以及其他一些贴身的衣服,夏月皱起了眉头。

“哎,管它呢,怕什么呢,把衣服拿出去晒吧!”夏月做着心理斗争。

犹豫了半个多钟头,夏月终于把衣服拿了出去,挂在了院子里的晾绳上。

看到自己的衣服在阳光下尽情地享受着第一次这样温暖的沐浴,夏月有些激动。当奶奶还有爷爷走进晾绳的时候,夏月心里就会有些紧张,脸蛋会不好意思地红起来。叔叔要么整日呆在和夏月同一个房子的另一端的那个房间里,要么就是整日在外面吃喝胡混,总之就是基本见不到他的踪影,这多多少少舒缓了夏月的紧张和羞涩,因为毕竟爷爷奶奶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而叔叔还不到三十岁。

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落,仿佛要把几天的潮湿一扫而光。阳光照在夏月的衣服上,在晒绳下面的尚未干燥的地上投射出几点形状可爱的影子,因微风而轻轻晃动着,不断变换着形状。夏月从院子里走过,总要偷偷朝自己的衣服望几眼,同时心里立刻就会怦怦跳起来。

那天,夏月的叔叔又早早地不见了踪影,晚上傍晚时分才回来,又是散着一身酒气。夏月和爷爷奶奶正在吃晚饭,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奶奶问他吃饭没有,他并不作答,歪斜着头朝院子里扫了一通,看到了夏月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夏月看到叔叔的眼神有些异样,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当夏月正要躲过叔叔那醉醺醺的目光,低头吃饭时,她和叔叔的眼神对望了,夏月觉察到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寒冷的凶光斜射过来。夏月慌忙地移开了视线,却又看到了叔叔那张因酒精而有些抽搐的的脸。夏月心头一阵悸动,身子因惊恐而有些发抖,产生了丝丝不祥的预感。那时,西天的红霞,仍燃烧着半边天,迟迟不愿离去,而夏月却觉得,层层黑云,正朝她压将下来。

夏月慌乱地吃完饭,帮奶奶收拾了碗筷,赶紧去收了挂在晾绳上的衣服。而她叔叔早以迈着错乱的脚步钻进了自己那个房间。夏月小心翼翼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随手拿起放在枕头旁的芭蕉扇子,机械地扇了起来。叔叔的那冷冷的眼神和阴森的表情在夏月的心头回荡,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一刻会觉得那么无助,那么惧怕。直到听到叔叔那均匀而粗鲁的鼾声,她这才放下心来,躺在自己的床上。

夏日的夜里,窗外总有一些嘈杂的奇怪的虫鸣,比如蛐蛐的风琴般的旋律,比如牛蛙的钟鼓般的鸣响,在漆黑的夜幕中,它们一起上演着无人观赏的交响乐,自己做演员,又自己做观众,自娱自乐。而到了白天,他们都隐匿了声响,谁也不知道昨夜自己的搭档是谁,不知道谁是鼓手,不知道谁是琴手,更不知道谁是嗓门最大的那个激情满怀的歌王。这是夜的自由,这是虫儿们的天堂。它们在自己的天堂里劳作,在自己的天堂里追求着自己的梦想,没有人去打乱它们的生活,没有人去惊扰它们的天堂,它们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幸福!

夏月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接着被一阵疼痛惊醒。当她睁开上眼时,看见一个人体一丝不挂地朝她身上压过来,她的衣服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成了光溜溜的胴体。夏月已经出落成一个女人的模样了,她那白皙的肌肤和优美的曲线就像一个坠落人间的小天使。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身体却是如此的丑陋和臃肿,甚至有些变形。夏月抬起眼皮朝那人的脸部望去,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张她熟悉的而心有余悸的面孔,是叔叔。

夏月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事实,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直到她感到下身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才回过神儿来,这不是梦境,这是残酷的现实:叔叔爬上了侄女的床,扒光了侄女的衣服,要强奸侄女,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这不是乱伦吗!夏月的眼球都停滞了转动,嘴巴张得大大的,正要大声地出于本能地叫出声来,一个布团已经死死地塞住了她的嘴巴,那是她的枕巾。夏月涨得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条条凸现出来,豆大的汗滴从她那因惊恐、紧张、愤怒而发紫的脸上渗析出来。她睁大了眼睛,死盯着眼前这张因酒精和欲望而夸张地扭曲的脸,这哪是叔叔啊!这甚至连一个人都不是!这分明是一条兽性十足的豺狼!一个污浊不堪的魔鬼!夏月想喊出声来,但自己的嘴巴被塞住了,她这才意识到可以用手和脚,于是双脚开始疯狂地乱踢,双手开始奋力地挣脱那双黑手。但一个少女和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相比,力量是何其的单薄!夏月拼命挣扎了半个多钟,便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在天使和魔鬼的故事里,即使往往魔鬼都会在故事的最后得到应有的报应和惩罚,但受伤的却一定是天使。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上帝的特意安排?还是天使的必然的宿命?

天使无助地闭上了双眼,泪如泉涌。魔鬼发泄完了兽欲,拖着他那疲倦的身体起身,下了床,把散在地上的夏月的衣服捡了起来,扔在床上,而后又把夏月嘴里的枕巾扣了出来。夏月早已泣不成声,头发乱七八糟地散开来,脸上完全没了血色,而变成了可怕的又青又紫的颜色。夏月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感觉身上的重压没了,便慌乱地伸出双手,夸张地张开十指,抓起被子,把全身裹了起来。魔鬼立在夏月床前,听到被子里面绝望的抽泣和被子阵阵的抖动,呜呜地哭起来。

“呜…………我他妈不是人啊……连自己的亲侄女都……”魔鬼低垂着头,像个兵败被俘的士兵。

魔鬼在床前听着被子里微弱的啜泣声,呆呆地望着被子有节奏的抖动,嘴里不住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一个多钟头。魔鬼依然听到被子里传来有节奏的哭声,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会有结果的,便只好托着步子离开了夏月的房间。

这个夜晚对夏月来说,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难熬!如此的阴森!

夏月多么希望这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啊!她突然觉得,生活霎那间变得漆黑一片,光明一点都不见了踪影。夏月想到了一个字:死!当她想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反尔觉得减轻了痛苦和悲伤,反倒多了份勇气和力量。是啊!死吧!死了便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再也不用担心因交不起学费而圆不了自己的上学梦了,也不用惧怕因刚才那场可怕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噩梦,而将要带来的更为可怕的嘲笑和诬蔑了。

然而,夏月想到了《德伯家的苔丝》里面的那个女孩,那个在树林里被强暴的苔丝。在这样的对女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面前,她没有选择一死了事,而是勇敢地活了下来,并且敢于去同命运抗争,敢于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夏月又想到自己的辛劳的母亲,想起了母亲为了让她好好读书,而任劳任怨地劳作。

不!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结束掉了自己的生命!难道我的生命真的是这么脆弱吗?难道我的生命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甚至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和定位自己的梦想!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了,我对得起我自己吗?对得起因劳累而过早死去的母亲吗?

不!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为精彩!夏月的眼神里透着无声的仇恨,还有深深的坚毅。

夏月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奶奶,甚至也包括王鸣。夏月想,如果她告诉了奶奶,那奶奶肯定也会告诉爷爷,那这个本来就冷清的家将变得更为冷清,本来就冷落的庭院将变得更为冷落。

夏月一夜未睡,泪水已经几近苦干,双眼红得吓人,连周围的眼圈都夹杂着疲倦和悲伤变成了紫红色。

虽然天已开始放晴,但天地里还有水洼,无法下地劳作,所以早上不用那么早起来。夏月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愿起来,不愿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她感觉下身一阵阵剧烈地疼痛着。当她睁开眼朝自己的身体望去,她看到了残留在大腿内侧的斑斑血迹,床单上也洇红了一大片。夏月感到一阵眩晕,猛地闭上眼,不忍心再去看那些噩梦残留下的痕迹。

这时,她最想做的就是痛痛快快、完完全全地冲个澡,彻底洗掉身体上的污浊,彻底洗掉那场恶梦。

posted on 2005-06-22 16:06 慧心雨 阅读(392) 评论(7)  编辑  收藏 所属分类: 小说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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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2 18:33 | 冷云
你好狠的心啊,如果后面我看不出什么特殊的缘由的话,我不会饶恕你的  回复  更多评论
  
#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2 18:43 | 慧心雨
写到这里我都犹豫了很久,但我真的还是决心写了出来,生活的事实告诉我不能用伪善的谎言来说话,不然这小说本身就失去了意义。人生就是悲喜剧,但对于夏月来说,悲剧的成分多了些。我没有故意捏造悲剧的意思,只是想把生活的现实以文学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已。对于夏月接下来的命运,我更多的是赞扬她同命运抗争的勇气和人格魅力,从而唤起生活中像夏月这样的人的同命运抗争的自觉地意识,这是我写这篇小说的苦心所在。
冷云大哥,对于你的话,我保持沉默,只让小说来回答你吧。生活有时是过于悲剧的,但我们依然该乐观地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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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3 16:53 | liyuxing
ni 越来越让我佩服,我原来以为作家就是无病呻吟,而,你好象不是的,你写的不错,我希望看到你的作品,变成铅字,我会第一个去买的,等你的好消息啊,不要让你的忠诚读者失望哦!   回复  更多评论
  
#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3 16:56 | 慧心雨
呵呵,小丫头,等我出书了,你一定要捧场啊:)  回复  更多评论
  
#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5 14:51 | wakin
看到这里感觉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天比较热,气温快要达到四十度了,只想好好冲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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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5-06-25 18:36 | 慧心雨
To wakin:
但愿往下读,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回复  更多评论
  
# re: 小说《芳草》连载中---第七章 黑色的梦
2007-07-16 13:44 | wodeai06
这不应该是黑色的梦,这是我梦中的希望!多少次梦见与你......  回复  更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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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被作者在 2005-07-13 18:08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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